故乡的土地无论更新换代了多少次,养育出了多少淳朴的人民,它依旧是青涩的。
故乡的春天,不似夏天那般燥热,或者冬天那般死气沉沉。人们从料峭春寒中苏醒,牲畜也都出来活动。到了插秧的时节,放眼望去,田野里老人们弯腰插秧的身影遍地都是,头戴斗篷,身披白色防水衣,穿的是长筒靴。在很长的时间里,我的世界都是简单的,以为雨衣都是白色的一片塑料,长筒靴总是纯黑色的,没想到在繁华的都市里,一件物品可以被设计得那么绚丽,叫人眼花缭乱。
五岁那年的3月,我和哥哥走进了教室,学堂不像城市里规模那么大,我们一个班的人加起来也只有9个而已。那时候我们还不懂读书的意义,来学校里也只是换了一个玩耍的地方。教我们的只有一个老师,包揽了所有的科目。她留着一头短短的卷发,喜欢弹琴和唱歌,还擅长讲故事。每天放学后,我们总是喜欢趴在办公室窗户前听她弹琴,风琴声的悠扬曲调大抵是我们最初的音乐启蒙。
接着迎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日子。阳光和煦的日子里,回忆也多半是明朗的。清晨,绿叶上的露珠还没有散去,卖豆腐的就会挑着装好豆腐的水桶经过家门口。一听到叫卖声,奶奶就会立刻跑去,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块豆腐,给我们做喜欢的家常豆腐。当早晨的第一束光透过砖头的空隙里照射进灶房时,我们就该去放牛了。沿着陡峭的山路,边赶牛边聊天,有时候遇到野果,我和哥哥争相摘来吃。在路上遇到菩萨庙,会心生敬畏,立马去作揖。当然最期待的要数夏天的水果,爷爷春天种下的西瓜种子,到了夏天西瓜就熟透了,每天摘一些回来,我和哥哥一人抱个西瓜碗,用调羹挖着吃。家门口新结果的李子树,足够我们提一桶果实回家。如今我的身边有了更多的水果,南方的、北方的、温带的和热带的,应有尽有,而我却还是想念那时一起蹲在家门口吃西瓜的感觉。
7月下旬时,稻田里的禾花相继绽放,我们对此很欣喜,却也遗憾它们昙花一现的生命。上午10点,正是开花的黄金时刻,大家相继去田里蹲点。一开花,我们就拿起竹杠依次打花。休息间隙,我和哥哥就去小溪里玩水。有时也会一起躺在田野边的树下,清晰地闻到稻穗的香味,混合着泥土的清香,望着湛蓝的天空,仿佛把春天尽收眼底,然后总会开始聊起憧憬的未来,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了,世界只剩了我们。
当田野里的稻穗变金黄时,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就开始了。那时候还没有机器,所有的工作都是人工来完成。割稻、打谷、搬回家、晒谷然后打米,这还要考虑炎热的天气或者雨天的影响。一整个流程下来,一天的时间就耗去了。每天夕阳落下收谷的时候,总是会被晒谷的竹篾刺到手,虽然很累,但是我们却累得不亦乐乎。每天傍晚,一个村的人都赶在那个时间点收谷子,街坊邻居在自家里,隔着一定距离喊话聊天。
我曾想,是什么支撑爷爷奶奶这一辈人重复地劳动,不知疲倦的呢?大概是信仰使然吧。正是由于对二十四节气和祖宗神灵的敬畏,他们才能够一辈子坚持不懈地劳作,他们才会不亦乐乎地扎根农田,不问世事。尽管时代变迁如此迅速,他们的世界还是比城市里慢半拍。也正是如此,他们才有了一隅安宁。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故乡给我的滋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,更是心灵上的。现在的我,无论遇到了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,我都会告诉自己: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。我庆幸我的童年是被呵护着的,那个温暖而僻静的小村庄始终就在那里,那里始终都有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,鲜红的果子,还有清香的泥土气息。
我亲爱的故乡,无论我离开了你多久,你始终在那里,在我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