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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子校报 第1695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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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作的记忆

艾宇翔

至多是这样说,我仍保留了一个我,在一切尘埃落定时,继续润色我多疑敏感的人生。

写作不尽是人为,更像是生活做了推手,让文字走在前头,我反而落伍了。曾经有一张看图写作摆在我的面前,我却没有好好珍惜,只是想尽可能多的用些成语,于是最后一句往往是“我们最后兴高采烈地回家了”。写作的记忆便诞生了。

或许这也不能算是写作,最多是一二年级小朋友天真的想法,只是这种想法带上了功利的端倪,使真正的记忆暂且隐退,而在受人夸奖之后,心中埋下写作的种子,那也都是后话了。事实上,如果抛开幼年时期希望被人肯定的天然情结,生活还是把我推到了写作这一边。记得那是一个雨天,是在我六七岁年纪,那场雨下得很急,冲落了乡村小学的瓦片,搅散了操场中间的黄泥,孩童的画片被吹得七零八落,在门前的排水沟里瘫软地打着转。而我恰好就站在屋檐的拐角,带着孩童的稚气,用手接住落下的水柱,看着它们从我的手掌中四散开去,着急奔向地上的水洼,激起一个个短暂的泡泡,像童话里若隐若现的精灵。然后我呆住了,连同世界也一起安静下来,当时的意境适合漫无目的地写作,而我只在脑海中盲写了一句话,“为什么那些泡泡消失得那么快,它们却还是一直要出现呢?”

再大些的时候,生活便向我开了个口子,让更多的泡泡可以进来。正值五六年级的光景,懵懂与成熟交织于此,这回是思想走到了文字前面,它走得太快,以至于我常常在不经意间流下泪来。那种感觉是奇妙的,只不过写在纸上往往是浮生若梦,天南地北之类的梦呓。六年前我模仿着颇为高级的文风写下,“当我们从头再看这一段时光,就像看一部老式的黑白电影,依旧棱角分明,情节如初。”然后便匆匆作别。写作的胚胎,像浮世绘般诡谲变化,难以成型,而那段日子的余影则被时间拉得很长很长,一直延伸到现在,在字里行间偶见当时的梦影。

但至少可以这样说,以上便是我的童年时代,想哭就哭,想笑就笑,想在初春的阳光下盯着悠悠的云,看它半边浮在空中,向晚时变成火舌,唬住日薄西山的天幕,然后便沉沉睡去。我的写作就是如此,随着田间秸秆的烟雾飘到半空中,以至于多年后再回想起时,总在其中听到些无病的呻吟。是的,我在美化与追忆我的童年时代,美化其残缺,追忆其消逝,于是在我的文字里既没有栀子花开,也没有在学校香樟树下难消的暑意,有的只是稚气未脱小孩扁扁的忧愁,与后来的欲说还休。

时间驾着东君的车,一路留下辄空的歌。生活推得太急,颇有让人未老先衰的意味,在高中时自以为傲的文笔,如今却徒增悲哀。那时写爱,可以在情书的开头写下“梅雨凄凄,今年凄得多了些”,以此起兴,或是在另一封的开头留下佶屈聱牙的戏语,“一切荒诞的行为以及这种肉身与世界的分离所带来的无休止的悬想,此刻,即将有了消逝的开端。”总之,我也可以开始创造了。也许那就是我写作的黄金时代,我尽可能多的写下心事,而文字回到了它的田园时代,好像只要我写下一个开头,播下了种子,便会生根发芽,自由地生长。那时我的身体还走在后头,影子还在更加后面,万千字节灯火阑珊处寻不见我,写作,就如肝脏分泌胆汁一样自然。诚然,田园牧歌般的创作并不长久,在我的激情燃烧干净后,便也只留下了一堆心火余烬,仍然是随风飘散了。

人们往往害怕纯粹,人们站在自己面前,旋即便败下阵来,也许我就是这样燃烧着的。我读得越多,越是能感受到这样一种无力感,我的文字不再完全属于我了,远方的魂灵同它们一起,而我却成了模仿者。我也走不出那个巨大的我了,或许曾经写下的文字依旧欢欣着,我却从此缄默了。再到后来,也就是现在,面对着淋漓的现实,百感交集处,也许是要写下些什么,但也只是在我的脑中罢了。每个人有他自己的荒芜与晦涩,在其正当年少的年纪降临一场生活的天火,烧尽了山林,也毁坏了田园,至于这样一层厚厚的堆肥之下会不会重新茂盛,那便是拓荒者的道路了。

于我而言,写作的记忆更像是蒙太奇似的梦境,在雨天转瞬即逝的泡泡中埋下了写作的种子,然后时间便慢了下来,等到种子发芽,刚好有了林子的形状,泡泡里的天就要有一场焰火,把一切烧个干干净净,泡泡便破碎了。只不过这些在我的视角里,也是转瞬即逝,一年级的我看到一个个泡泡破碎了,不会联想到我写作的记忆,更不会想到,事情一旦开了头,便也就是煞了尾,凡事都是偶然的凑巧,而结果又如同命运的必然,写作如此,生活也是如此。

(作者系文学院2023级本科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