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曹振怡

大凡到过长沙的人，有几个没过过湘江？凡长住长沙的人，谁不是上百次千次万次过过湘江？过湘江，犹如吃饭睡觉走亲访友，太平常太简单了！然而，于我而言，尽管以湘江为邻为友半个多世纪了，尽管百次千次过过湘江，但每一次都难掩内心的激动和喜悦。每次每次，我都是在穿越历史的时空；每次每次，都是在欣赏艺术的长廊；每次每次，都是在聆听时代前进的脚步声……

第一次过湘江，是1960年的夏天。那时，我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初中生，领父母之命，从老家益阳乡下独自走了二十里旱路，到湘阴铁角嘴搭轮船去长沙，看望刚刚参加工作的山哥。轮船到长沙以后，我先去了住在一师附近的大舅家，再由表弟后明带我去石佳冲。后明熟悉路径，为赶近路，我们步行到灵官渡，坐上木划子。长达十多里的桔子洲横在江心，把宽阔的江面裁成两半，洲上换乘木划，到达西岸的牌楼口。当时年纪小，懵懵懂懂，哪里知道，这两个渡口，这个桔子洲，这片水面，古往今來，留下过多少名人伟人的身影和足迹，又有过怎样的凄风血雨！朱熹张栻曾在岳麓书院讲学，毛泽东和他的少年同学去湘江游泳，到岳麓山吹风淋雨，谁知他们坐过多少回木划子！此外，特别使人心情沉重的是，1934年红军长征，殿后的部队在灵官渡过江时，遭到国民党军队的阻击，渡江失败，红军战士的鲜血，染红了沙滩，也染红了江水……

五年之后又过湘江，是因为1965年夏天考上了岳麓山下的湖南师范学院。这年9月，父亲领着我兴冲冲去学校报到。那时湘江仍然没有大桥，所以我们在五一轮渡码头坐轮渡。两个江面两次渡，轮渡费每人8分。实在记不清一次过河两回渡的情形延续了多久，倒是记得冬天时湘江水枯，靠西的河段河床大部分裸露，从溁湾镇到桔子洲都铺设有水泥步行小桥，于是从河西到河东要先走小桥，上桔子洲再坐轮渡，船票由8分减到4分。

坐轮渡过江，听汽笛长鸣，赏两岸风景，是种纯粹的快乐。那时天蓝水碧，每逢天晴就可以真切地体会到毛泽东《沁园春·长沙》一词里“鹰击长空，鱼翔浅底”的意境；深秋时，西望，则可观赏到“万山红遍，层林尽染”的盛景。

由于五一湘江大桥的建成，这种坐轮渡过江的方式在1972年终于结束。从那以后，过湘江，坐上公交车，只需几分钟，与坐轮渡相比，真正是快捷如飞了！坐车过江，车到桥之中部，居高临下，视野最为开阔。此时，涌入眼帘的景观，最引人注目的是桔子洲两端湘江向南北奔涌天际的宏伟气势，是河西岳麓山依天而立的雄姿。进入新世纪，岳麓山依然万木葱茏，而湘江两岸一座又一座的高楼悄然无声却又鲜明显目地拔地而起，组成了张家界似的楼的群峰。城东，楼群隐蔽了古城的辽阔；城西，大厦减压了麓山的巍峨……

坐公交车过江，全靠着桥的支撑。然而随着市区的扩大，人口的剧增，五一路大桥日益堵塞，不堪重荷。于是，与之并列的银盆岭大桥、猴子石大桥、三汊矶大桥、福元路大桥、湘府路大桥，接二连三地以其雄伟姿态横亘于湘江水面。就此还不够，交通要道不仅向空中发展，而且还要朝地底挺进。这不，在我们长沙，就又有了北段的营盘街隧道，南段的南湖隧道。2014年，更是来了个大飞跃，溁湾镇东向湘江的地底百米深处，开通了长沙市的首条地铁！长沙的交通史建设史被浓墨重彩地添上了光辉的一页！

这些年里，或乘公交，或坐地铁，飞大桥，过隧道，人在车上，心，却念着我们的城市，我们的国家，我们一日千里的事业，念着为了事业迅猛发展而艰苦奋斗的创造者、劳动者。作为一名老市民，我內心深处涌动的，不仅是钦敬、自豪，更多的是感激。过湘江，从坐木划坐公交再到坐地铁，人生也从青年中年到了老年，人虽老了，时代却进步了！如今过湘江，岂只是便捷，还有一份脉脉温情!市政府早有规定,65岁以上的老人，无论坐地铁乘公交一律免费！此外，车上设有专供老弱病残孕的座位。我早就加入了享受“特供”待遇的行列。好多回，我发现，车上人多，“特供”己满。不急，年轻一些的同志会热情地主动让出座位來。

啊，过湘江，过湘江，一段段过往的回放，一种精神的享受……

（作者系我校退休干部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