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蒋玉梅

无情的战火肆掠着古老的城市，浓烈的硝烟缓缓上升，笼罩着这片土地，很多人被迫离开故土，奔走他乡。从此，北京便成了归乡人的梦，梦里有故乡的根，故乡的魂。

老王是个捡破烂的，小时候因为战乱跟随家人离开了北京。奶奶说，“北京是咱们的根，漂浮久了也总归要回去的。”于是老王便日日念着北京。

老王每日辛勤地拾捡废弃物品，破家具、破沙发、破纸片都统统往他的车上放，每经过一户人家，他就跑到门口吆喝：“收破烂，收破烂嘞!”晚上，他啃着五毛钱一个的馒头，就着一点咸菜，边吃边在心里头琢磨，得多卖力气多流汗，才能早日攒够钱买票去北京。

六十岁生辰那天老王终于攒够了钱。他攥着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布包来到火车站。刚走进售票厅，他看见车站口的角落里，一位妇女正伏在地上，还背着个小孩。许是饿坏了，孩子哇哇地哭着。老王闻声上前，妇女看到他过来，忍不住抽泣着哀求，“大爷，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俩吧，好几天没钱吃饭了。”老王伸手摸了摸自己兜里的钱，用布满老茧的手一张一张地数了好几次，数完放进兜里，停了一会儿又拿出来，反反复复几次，最后他还是掏出钱来，把钱都递给妇女，“拿去给孩子买点吃的吧。”说完他缓缓直起身子，眼带留恋地看了眼车站的大门，便默默地走了。街坊邻居对他说,“你这是遇到骗子了！骗子最爱骗你这种没出过门的老好人！”老王却只是憨厚地笑笑:“世道炎凉，但总不能让人心也凉了吧!”

老王又开始每日早起蹬着他的破三轮在大街小巷中流连，扯着那苍老而悠长的嗓音唤醒清晨的万物，“收破烂，收破烂嘞!”他一次次地把脊背弯得更低，穿梭在朝暮的喧嚣声里。

老王时常会想起奶奶。奶奶常说，人老了总是要落叶归根的，漂泊久了也得记着回家，可那时家里穷得连一张车票都买不起，所以直到她闭上眼的那一刻，都没能回到北京。老王更坚定了回家的信念，他要替她回故土。可惜老王没有得到老天的眷顾。

在一个零下十几度的冬夜里，老王病倒了。医生说是严重的中风，下辈子也许只能在床上度过了。儿子媳妇闻讯赶来，但不管怎么叫老王都没有任何回应。他有时能清楚地指着菜饭向人示意，有时又像个木头人一样躺在床上毫无生气。同病房的人议论道，这多半是废人了，这样人不人鬼不鬼，哪里还有活着的意义啊?

突然有一天，病床上的老王嘴里不停地念着“北，北，北……”儿子急忙叫来了医生，医生在病床前观察了好一番后问道：“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？”儿子一拍脑门，“对，北京!我爸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北京。”医生沉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，“带老人家去一趟吧，以后可能没机会了。”儿子和媳妇连夜买了火车票，找了担架抬着老王匆匆往车站赶，在出租车上老王嘴里还是不停地念着，“北，北……”儿子抓住他的手，“爸，咱快到了，快到了。咱去北京，去北京！”一路几经波折，他们终于赶上了火车。儿子把担架放下，带着颤腔伏在老王耳边说道：“爸，咱坐上火车了，你可以回北京了!”老王不断颤动的双唇忽然停了下来，他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，痴痴地看着车厢上方，而后轻轻闭上了眼睛。

小时候，奶奶总是在屋里唱着京剧，“回首繁华如梦渺，残生一线付惊涛。柳暗花明休啼笑，善果心花可自豪。”

“奶奶，京剧是什么啊？”

“京剧是咱们北京的珍宝。”

“北京，我知道，就是咱们的家！”

“是呀，北京，是咱的根，咱的魂!是咱落叶归根的地方啊!”

火车缓缓地向前行驶，驶向梦想的远方。人们说，北京是个好地方!

那里有别致典雅的四合院，有大气磅礴的万里长城，有沿街叫卖的冰糖葫芦，有千千万万个如老王一般离开故土，漂泊他乡的人儿归去的梦。

（作者系文学院2023级研究生）